嘉宾：吴志强（中国工程院院士、同济大学副校长）

采访：樊丽萍（文汇报记者）

一根指头的力量，远不及一个拳头。未来全球城市之间的角力，也将从一根指头走向一个拳头——单个城市间的竞争，将被城市群落竞争所取代。

刚刚过去的2018年，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放眼未来，沪苏浙皖如何实现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着眼长远，在目前已经崛起的几大城市群落中，长三角处于怎样的位置、发展潜力如何？就这些备受关注的问题，中国工程院院士、同济大学副校长吴志强教授日前接受了文汇报记者的专访。

文汇报：您曾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园区总规划师。世博会结束后，您就开始投入很大一部分精力从事长三角一体化的相关研究。可否分享一下您及您的课题组的最新研究成果？

吴志强：21世纪全球城市正步入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城市创新正在逐渐跨越城市的地理边界，进入到区域城镇群创新的新阶段。

站在这一视角看长三角一体化，我们会发现，这不仅是党中央立足全国发展大局作出的重大部署、“自上而下”的顶层设计；它也是一种“顺势而为”，顺应当代城市发展的历史潮流而作出的科学决策。其实，在长三角内部，民间推动各区域内部融合发展的苗头早已显现。过去十来年，长三角跨城市联合申请的专利增加了五倍多。

早在2002年的一次国际会议上，我就提出了“Global Region”（全球区域）的概念，之后我的几位博士后和博士生分别围绕全球区域城镇群理论概念、界定方法和综合实力测度等方向进行了连续探索。2012年至今，我们成立的学术组织——长三角城镇群协同创新中心，已跟踪研究了全球42个城镇群。

当我们把长三角放在全球版图上，将它和世界上已经形成的城市群落进行比较研究后发现：今天的长三角城镇群，无论是与英国大伦敦地区、南欧的“金香蕉”城市群、日本关东—关西地区以及美国的东北部城市群、五大湖城市群及西北部湾区城市群相比，还是与国内的珠三角和京津冀城镇群进行类比，长三角城镇群的综合优势都已十分明显，集中表现为三点：城镇群的总面积最大、人口数最多、经济增长率最快。

未来，决定国家竞争力的，是一个国家所拥有的全球区域城镇群的协同创新力。而上述这十个全球区域城镇群，基本上将是未来世界上最具竞争力和创新活力的城市群落。

当然，长三角要成为全球科技创新的一极，还有一些“短板”要补。从创新产出的密度观察，长三角目前还存在着城镇群的地均产出、人均产出和人均专利数偏低的问题。仅以人均专利数为例，英国大伦敦区域城镇群和日本关东—关西区域城镇群目前都排在世界前列。

根据我们的估算，只要持续推进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这些“短板”都能补上，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推进、如何克服现有的空间藩篱。

文汇报：推动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您认为“更高质量”将体现在哪些方面，可以采取哪些举措？

吴志强：沪苏浙皖三省一市，血脉相亲、文化相通、地缘相近、交通相联。但是，所谓的“更高质量”，指的主要是物质的、空间的和血缘的天然联系之上的内涵。同时，它也特指区域内城镇间的协同性，尤其是高品质创新中的区域协同性。我们现在要关注的就是：区域内的创新要素对接了吗？创新活动协同了吗？创新动力互惠了吗？

客观地说，长三角城镇群内部创新资源的互补性很强。比如，浙江民营经济积累的力量，江苏地方政府强劲的实力，安徽拔尖科技人才的创新，上海金融中心极强的融资和国际合作网络对人才的吸引。这五大创新要素，就像五个“手指”，只有接通，才会形成“手掌”，“捏紧”一个拳头；协同，可以演奏最美的乐章。

假如“手掌”是五个手指的联结，那么，智能化区域创新平台是必不可少的联结要素。长三角要实现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必须构建智能化网络创新平台。这也是“更高质量”的一大表征。

当前，我们的主要工作之一是推动长三角智能一体化。简单来说，就是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手段，推动区域内各城镇将各自科技创新需求，与区域内外被分割、信息不对称的创新要素进行智能对接，达到高品质的智能协同。

经过几年努力，我们课题组已完成全球首张全样本城市发展图。借助人工智能识别技术，我们实现了对全球主要城市群落的智能识别，也可以直接诊断区域内城镇群之间的道路交通、信息网络的发育状况。我们发现，一个区域内城镇群的创新力，直接影响着个体的发展品质、规模和速度。

文汇报：这是否就像我们现在用的车载导航一样，有了针对城市和城市群的智能推演平台，长三角一体化在具体推进过程中，要素配置就会更加精准？

吴志强：确实如此。推动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区域间的精密协同。

举一个例子。G60科创走廊被认为要打造成长三角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的重要引擎，沿线各地的加盟意愿都非常强烈。但是，在这条科创走廊沿线，各城市之间的需求、资源和要素如何有效配置，产业集群如何优化，这就要借助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手段。

在我们课题组先期完成的城市智能推演平台，发挥“导航”功能，完成G60科创走廊沿线城市群落中各种创新要素的高效配置、启动智能规划，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一项重要工作。

可以说，长三角一体化进程，将会影响全球科技创新的版图。长三角城镇群到了创新要素一体化的新时代，区域智能协同平台将是高质量实现长三角一体化国家战略的新任务与新标志。或许用不了多久，长三角就会率先成为我国重要的创新策源地，也将成为全球领先的智能创新城镇群。

作者：樊丽萍
编辑：施薇